吹尽黄沙始见金

——邓晓岗先生水墨竹柏画浅析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屈全绳

孔子云：“智者乐水，仁者乐山。”我以为夫子此言之后还可狗尾续貂，再加一句：兼仁兼智者，山水兼乐也。因为只有睿智沉稳的人，才能在中国传统书画中有深造诣，有大成就。此见非演绎古人之意，乃今人邓晓岗先生给我的启示也。

熟悉邓晓岗先生作品的名家近年来已有共识，以为在当今中国艺术殿堂中，晓岗确是一位“书、画、律”“三艺”兼通的才子。

在故乡重庆，有人称其为“怪才、奇才、鬼才”。对此“三才”之说，我不敢拍马苟同。如果说前“两才”是褒，后“一才”则是贬在其中了。 “鬼才”是指有小聪明的人。而晓岗未愈半百，却集中国美协、中国书协、中国音协会员于一身。此种资质，岂是“鬼才”？实乃“睿才”也。

晓岗不谙乐谱，却创作出几十首脍炙人口的歌曲，赢得杨洪基、阎维文、郑绪岚、李丹阳、王宏伟、祖海、周强、雷佳、哈辉等众多歌星倾情演唱，并于2006年成功举办“屈全绳·邓晓岗原创作品音乐会”。他非书画科班出身，其作品却多次参加中国美协、中国书协以及文化部的书法、美术展览并大获其奖。难怪有人评其书画虽师法古今，却独辟蹊径，以至求字者盈门，索画者守株。

晓岗在艺术上取得的成就固然缘于他的天赋，但却同他丰富的人生经历、深刻的哲学思想与夙夜求进的学习精神密不可分。晓岗世居渝北，历代躬耕，父辈以上虽不通书画，但幼时受父亲朋友画家水华（重庆著名已故花鸟画家）的影响，遂与书画结下不解之缘。启蒙后，农家务实的民风培养了晓岗昧旦晨兴的求学精神，茅舍抱竹的清幽环境滋养了晓岗耐得寂寞的艺术追求。时至今日，他对竹和树的偏爱，写竹画树的灵感，都能从其家乡的茂林修竹中找到基因。

晓岗在大学主修哲学，哲学使人深刻，书画使人灵动，音乐使人睿智。音书画的结合造就了晓岗的艺术人格，使他面对多舛的人生坚毅乐观；面对博大的艺术孜孜以求。晓岗书画作品高雅的格调、灵动的神韵，无不与其哲学素养和人生经历的感悟相关。“草木秋死，松柏独存。”正是哲学和艺术的双重熏陶，使晓岗在初涉商场失意，继而婚姻失败，后又在三次死里逃生留下终身残疾面前，始终保持着对生命的豁达，对艺术的执着。2007年，晓岗从检察官工作岗位病退后，即重蹈商海，搏击风浪，以书画为符号，以艺术为脉络，把创意文化做的红红火火。“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。”晓岗一时名噪重庆，成为山城一张光鲜的名片。2010年，晓岗激流勇退，毅然放下炙手可热的生意，在北京置房建馆专门从事艺术创作。由此足见晓岗对艺术的崇尚和痴迷，诚如斯人所言：“生活中，我是一个小兵，但当我执笔作画时，我已变成一个纵横驰骋的将军。我的思想、我的情感、我的气度和胸怀，统统融入手中的画笔之中……”

晓岗习画不过十年，然而其三十年的书法功底早已为他的绘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晓岗的水墨花鸟画在传统笔墨基础上又不宥于传统，他道法自然，法从我主，用笔自由而又不失法度，技巧精熟而又变化无穷，线条的节奏和韵律，动如行云流水，沉如泰山立地，提按顿挫、轻重缓急、疏密浓淡运用自如，随意而出。他笔触老辣，洞察物体，胸中竹柏成于先，笔下竹柏形于后，故落笔与物象浑然一体，形神兼备，难辨虚实。而这些美术要素的有机融合，都源于他坚实的书法功底和对音律的顿悟灵感。

端详晓岗的墨竹、古柏、寒梅、艳荷，总有一股古韵新风扑面而来。其中的古柏与墨竹，更是神韵清幽，意蕴深邃。晓岗所画古柏，主干均由书法线条组成，状如坚丝捆扭，势如苍龙虬曲。其侧锋行笔力发千钧，有排山倒海之势，推出的线条参差错落，刚劲有力，节奏分明，变化鬼迷，山水画中的皴擦点染等技法亦随笔而出。在古柏树枝的画法上，晓岗以长锋羊毫逆推出锋，树枝遒劲，力道霸汉。而晓岗大胆运用水墨互破的技法，以破笔开花随意点出古柏的树叶，水墨渗透的特殊效果把古柏针叶表达的栩栩如生。圆润茂密、生机盎然的树冠，与苍劲傲然、历久弥坚的树干形成鲜明的对比。其落墨晕水枯湿搭配，相得益彰，使得笔下的古柏气势撼人，活力四射，古朴而雄沉，沧桑而矫健。“众芳摇落尽，独有岁寒心”的古柏意境跃然纸上，让人看后无不为之感叹。

晓岗对艺术的敬畏以一贯之，程门立雪的求学精神更有过于人。虽年愈天命，仍仰望师承，2010年经叶毓中先生举荐，晓岗专程前往北京，膜拜著名花鸟画家郭怡孮先生为师。郭先生传道、授业、解惑，待晓岗至诚至真。其对花鸟画技法特别是笔法的传授更让晓岗受益匪浅。郭先生指点：“一支毛笔，中锋、侧锋、逆锋、偏锋、破锋等十八般武艺招招都要用上，这样画出来的线条将更加丰富多彩”。受此启发，晓岗在毛笔的笔法运用上剖古析今，悉心借鉴，把一支毛笔用到了极致，也使得晓岗书法功力的线条在绘画上状物达情，畅神达意，气韵灵动而内涵厚重。

墨子云：“江河之水,非一源之水也;千镒之裘,非一狐之白也。”晓岗师古不泥古。他初作墨竹，即刻意追求墨竹画的古韵。两宋以降，文同、苏轼，元至高克恭、李息斋、姚绶、宋克，明人王绂、夏昶乃至清代浦华、郑板桥等诸多画竹大师的经典之作，晓岗逐一研磨，无以计日，他把笔墨的枯润浓淡、轻重缓急、疏密聚散等融于竹势、竹杆、竹节、竹枝、竹叶之中，画面上竹之反、正、向、背、转、侧、低、昂、雨打、风翻均姿态各俱，栩栩如生，颇有特色，使得风竹柔中见刚，雪竹冷峻生动，老竹苍枝凛然，每每使人深切感受到蕴涵其中的“趋然之韵，挺然之节，苍然之姿”，将人带入特定的深远意境。晓岗精心研读这些先贤大师的作品，捕捉灵魂，发掘精髓，汲古纳今，为我所用。近年来，他独创的水墨雨竹已突破古人传统的写竹模式，整个画面中，水墨一体、浓淡相融、枯湿相生，气韵通畅，节奏明快。水墨竹中几支枯劲的竹竿横斜画面，栉风沐雨，酣畅淋漓，精神无比，让人产生无限遐想。可谓笔墨拓新，不落俗套，清新的美感和朦胧的诗意尽在其中。

晓岗爱竹如痴如醉，宅无竹不居，夜无竹不寐。为了伴竹画竹，他在花园遍植金线竹、青竹、钢竹、墨竹等十余种竹子，常常一杯养心清茶，静看竹子四季变化。晓岗所创作的《出林图》便来源于写生观察的灵感。他在画中准确地抓住了新篁出林时的各种姿态特点和精神气质，一簇簇只有几片俏皮竹叶的新篁突然高高地伸出一大片茂密的竹林，形式非常新颖而又极富生活气息。那枝枝出林的新篁似乎正在诉说着生命成长的故事，把古人“拔玉”一词诠释的淋漓尽致。难怪郭怡孮先生看后评价《出林图》中的新篁乃创新之举，认为晓岗在历史上的写竹名家中已有了自己的美术符号。

晓岗视写生为创作的基石，但凡有暇，总要外出写生。他三下蜀南竹海，观竹春之细软、夏之茂密、秋之疏淡、冬之凋零，使笔下之竹形于尘世而神于化外。他踏访姑苏园林，观森森古柏之形态，叹神工鬼斧之造物。四川广元的千年汉柏，黑龙江伊春的原始森林，都成为他笔下的灵物。晓岗丈二匹水墨原始森林之所以让人耳目一新，不仅在于该画气势恢宏，意境深邃，水墨之韵无穷；更在于他表现原始森林这一题材时，把生活中对森林的感受底蕴融于严谨的构图与缜密的章法之中，达到了自然浑成的境界，展现出画家的胸怀、胆识和气魄。“墨海中立定精神，混沌里放出光明”，长锋羊毫驱使水墨在丈二匹宣纸上肆意驰骋，快节奏出现的绫绽飞白决定了古树挺拔的力度，慢节奏顿挫的水墨渗润让古树上的苔藓自然而生。画中水汽氤氲，近树古老而挺拔、苍劲而荒野；远树朦胧而茂密，萧疏而秀美。地面的灌木和树叶用破笔开花随意层层点染而成，水墨并用，墨点的形状变化莫测，近看是一朵朵瑰丽绽放的墨花，远看是一丛丛生机盎然的树叶。晓岗的创作亦如在弹奏一曲水墨森林的交响曲——《森林之韵》。

观晓岗先生的水墨画作，无论是咫尺小品还是齐壁泼墨，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气度和襟怀。新篁古柏，老干虬枝，生命之力浸透其中，古韵之律流淌其中，灵动而精微，典雅而深沉，常常使人流连忘返。

学无穷尽，艺无止境。晓岗先生已经在水墨画的创作道路上找到了自己的通幽之径，他只要一步一个脚印，坚实不懈地往前走，更为精彩的天地一定会在他的前面展现。